經歷過2003年非典的人對于那種恐慌應該還記憶猶新,誰是下一個被傳染的人?傳染還會延續多久?病毒是否會進一步變異?人們會病成什么樣子?病愈后會有什么樣的后遺癥?今天,雖然非典已經離我們遠去,但北非、中東石油國家相繼陷入的動蕩仍然使我們陷入類似的恐慌。
第一塊倒下的多米諾骨牌是突尼斯,它曾經是一個年產4000萬桶石油的阿拉伯石油輸出組織成員,隨著資源的耗盡,今天的產量只有2400萬桶,基本無法向世界市場供應石油。但是,突尼斯的“茉莉花革命”在北非點燃了導火索,在歡呼“人民勝利”的隊伍中不僅有西方支持的民主派,也有令西方恐懼的真主黨、哈馬斯等原教旨伊斯蘭組織,使鼓吹民主勝利的西方國家開始警覺。
接下來動蕩擴散到埃及,盡管埃及2009年的石油產量為3530萬噸,消費量已增長到3370萬噸,但埃及把守在蘇伊士運河的關口(每天有300萬桶中東原油途經這里輸送到歐洲和北美,是全球最重要的“石油戰略咽喉”之一)。美國和西方國家在中東地區最忠實的盟友穆巴拉克被美國拋棄后,穆斯林兄弟會最為興高采烈,他們極力反對穆巴拉克親美、親以色列的政策,他們不僅在埃及,在中東北非地區不乏盟友。西方人不得不擔心如果一旦“穆斯林兄弟會”在埃及上臺,中東或許又會冒出一個或多個伊朗式的“伊斯蘭共和國”,使美國及盟友喪失對這一地區的影響力和控制。2月22日,埃及蘇伊士運河管理人員證實,伊朗“阿勒萬德”號巡邏護衛艦和“哈爾克”號補給支援艦通過運河駛向敘利亞。這是1979年伊朗的伊斯蘭革命以來,伊朗軍艦首次駛經蘇伊士運河。這一事件使美國和歐洲憂心忡忡。
繼穆巴拉克垮臺,另一個火藥桶在利比亞引爆。反對卡扎菲的各派政治力量在全國各地掀起了暴動,這個國家陷入無政府的混亂,使全世界各大石油公司不得不停止當地的作業,關閉那里的油田,撤出所有工人。650萬人口的利比亞有近176萬平方公里國土,地下蘊藏了豐富的石油資源。2009年利比亞石油產量8530萬噸,探明儲量443億桶,可開采73.4年;天然氣產量153億立方米,探明儲量1.54萬億立方米。利比亞是世界第15大石油輸出國,其石油天然氣主要輸往地中海沿岸的歐洲國家。2010年利比亞每日原油產量160萬桶,其中150萬桶出口歐洲。利比亞陷入混亂將直接影響到歐洲的經濟復蘇,在歐洲引起恐慌。北海布倫特的石油已經躥升接近每桶120美元,前所未有地比紐約油價高出近20美元。
利比亞的混亂是否會演變成為另一個伊拉克?西方最不喜歡卡扎菲,一直在等待時機掀翻他的寶座。但是,也一直也擔心卡扎菲倒臺帶來這一地區的政治動蕩,影響歐洲的石油供應,所以始終未敢采取軍事行動。這次趁利比亞暴亂,奧巴馬將通過制裁和在必要時軍事介入,以懲罰利比亞政府“鎮壓示威者的行動,并削弱搖搖欲墜的利比亞政權”,聯合國安理會也通過提案制裁卡扎菲并凍結他和家人的財產。有薩達姆的前車之鑒,將迫使卡扎菲和忠于他的軍隊決一死戰。如果利比亞的問題最終向伊拉克一樣解決,利比亞將極可能成為另一個伊拉克,并因此長期影響周邊國家的安全形勢和世界的石油供應安全。
與此同時,產油國阿爾及利亞、巴林、也門、伊朗等國都相繼發生了社會政治動蕩,反動派渴望用類似的革命奪取政權以及相關利益。美國和聯合國在利比亞問題上的態度會進一步激勵這些國家的反動派,動蕩將會越演越烈。阿拉伯石油輸出國組織的11個成員國中,大多數國家都出現了示威者和蠢蠢欲動的策劃者。這些國家控制的石油供應能力足以對全球經濟和秩序帶來顛覆性影響,而波及的范圍還不僅僅局限在這些產油國。
世界主要的石油國家雖然地理位置各異,但面臨的問題極其相似。這些國家的石油資源控制在少數利益集團手中,普遍存在貧富差別、腐敗和獨裁等問題,各利益攸關國家都在這些國家中培植自己的政治代理人。2008年華爾街制造的全球金融危機已經嚴重打擊了這些國家的經濟,造成嚴重的失業問題。近期美國“量化寬松”的貨幣政策向全世界輸出通貨膨脹,失業和物價飛漲的疊加,徹底拉斷了這些國家的政治神經,使矛盾激化到失控的邊緣。這場“非典”式的政治傳染病還在擴散,多米諾骨牌繼續倒下的還會是誰?阿爾及利亞、蘇丹、尼日利亞、安哥拉、委內瑞拉這些石油輸出國會不會出問題?沙特、科威特、卡塔爾、阿聯酋、安曼、伊朗、伊拉克等海外石油國家能不能逃過此劫?這些國家都是易感人群,一旦傳染大爆發就會出現大洗牌,誰是最終勝者難以斷言,或許是美國,或許是極端宗教主義,或許是基地組織……
一些悲觀人士認為,世界可能出現第四次石油危機。根據國際能源署的標準,全球石油供應缺口如果達到6%,而且短期內無力彌補,世界就將陷入石油危機。油價會因為恐慌而暴漲,一些國家會因擔心買不到油而大量囤積,造成全球石油供需體系的混亂,并且這種混亂也將影響到農業生產和糧食安全,造成通貨膨脹,從而加深各國社會和地緣政治矛盾,引發一些國家的內外軍事沖突。
如果世界出現了能源危機,中國將可能是受影響最劇烈的國家,我們必須有所警惕。前幾次世界性能源危機發生時,中國還是一個石油自給自足的國家,沒有受到影響,甚至因為石油價格上漲從出口中獲益。但今非昔比,中國石油的對外依存度已經超過56%,中國從中東北非進口的石油超過1.3億噸,而美國從那里進口只有8千多萬噸。中國作為一個后起的新興經濟體,石油來源大多出自一些政治上非常不穩定的地區,而中國長期貫徹的對外不駐軍政策,也使中國對這些地區完全沒有控制能力。美國、日本、歐洲都有超過120天的戰略儲備,而中國的儲備杯水車薪。加之,中國的能源配置極其扭曲,長期堅持的以煤為主的能源結構造成我們使用大量的柴油來運輸煤炭,一旦石油供應出現問題,沒有油怎么運煤?沒有煤又怎么發電?我們好大喜功的發展模式將全國的蔬菜基地建在幾個特定地區,然后用卡車長途運輸。如果卡車加不上油,很多城市就會斷菜。這樣的問題非常多,石油供應出現中斷,經濟運行將會受到嚴重的影響。
美國似乎在這場危機中顯得異常鎮定,紐約的油價大大低于英國北海,美國的神經也不像歐洲那樣緊張。一些專家認為,這與美國近年來發起的“頁巖氣革命”不無關系。美國通過開放市場,鼓勵多達6000家來自全球的企業進行頁巖氣和煤層氣等非常規天然氣資源的勘探、開發和利用,使美國的天然氣供應能力激增。不僅不再需要進口,而且已經開始出口,使奧巴馬“能源獨立”的設想變為可能。如果油價被推升到一個較高的位置,美國就可以投資建設一個新的能源體系,大規模的用液化天然氣替代卡車消耗的柴油,用壓縮天然氣替代小汽車的汽油,從而大量減少對外部石油進口的依賴。
中國的頁巖氣和煤層氣資源與美國同樣豐富,或許一場石油危機能夠推動中國的一次能源變革,效法美國的成功經驗,通過突破壟斷和開放市場,使中國的能源結構出現一次史無前例的大調整,讓中國也走上一條“能源獨立”的可持續發展之路。就如同當年的“非典”之后,中國的公共安全意識得到了大大的提升,增強了我們應對“傳染病”的防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