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形勢日趨嚴峻

    維斯以個人意志去指揮經營，以政治需要去干預市場規律的作法帶來的后果是可以想象的。首先，PDVSA拿不出足夠的錢來投入再生產，加上外資投入的大幅減少使整個石油工業無力進行持續、正常的生產活動。沒有資金進行老油田產量自然遞減的彌補(據測算老油田自然遞減率達25％，至少每年投入30億美元才可能保障不減產)，更無能力去開拓新油區、新領域。以上困境的直接反映是作為一個急需提高油氣產量的石油大國竟然無力去維持起碼的鉆井數量。1999年后地震勘探和探井工作量銳減至1990年代平均值的1/5左右。按歐佩克的數據，2009年完鉆井數僅為大力國有化開始的2005年的60.5％，其中產油井僅為其46.4％，該年完鉆數降到查維斯上臺時的水平。此外還應注意到，解聘大量反對自己的管理層人士和技術工人，公司的“政治化”傾向造成任人唯“親”、安插冗員(2010年其員工總數竟超過了10萬人)，這些因素直接導致經營作風的官僚化和效率低下。多種因素的積累使增產乏力并在2008年以來金融危機下加劇, 終而導致原油出口量在2007年后降低，在油價下降迭加影響下使出口額亦走低。

    查維斯獨出心裁地實行“石油社會主義”，欲以石油收入改變極不合理、不均衡的經濟結構，改善人民生活。但十余年來，情況并無大改觀，在某些方面反而更趨惡化。在能源構成上委長時期處于相當獨特的不均衡狀態，油、氣、水電分別占2009年一次能源消費的37.1％、36.4％、26.5％，水電占總發電量75％，能源消費中無煤炭和核電。近年這個能源豐富的國家頻發嚴重電荒，影響人民生活和工業生產。2000年初剛上臺就面臨缺電困境，查維斯做出年增加500萬千瓦發電能力、建立20億美元電力基金的高調許諾，還提出難解近渴的核電計劃。電力國有化后電荒加劇，老電站失修使運行容量不到設計裝機發電量的一半，新電力設施因缺錢而進展遲緩。2010年查維斯曾把他歸罪于旱災使水電減少，2011年水源充沛但電荒來得更早、時間更長，波及全國近半地區(包括首都)，導致路燈熄滅地鐵停運。查維斯卻說是“政治對手破壞以讓他在明年選舉時出丑”[7]。在石油工業上查維斯要求改變重油輕氣、下游薄弱的格局，搞“天然氣革命”，制定宏偉的石化發展計劃。但這些因儲量不落實和/或缺乏資金而很難以兌現。 在經濟結構的調整中查維斯曾要求大力發展農業，解決底層人民的吃飽要求。他曾不無自豪地說：我們播種石油，收獲的是玉米。但若干年來農業依然落后，食品依賴進口的情況還有不同程序的加劇，2008年作為食品整體上看進口仍占58％，市場所需的50％牛奶、90％菜豆類、30％糖、75％的玉米、85％食用油要依賴鄰國和美國進口。2007年與2000年相比水產品減少58.1％[8]。與查維斯的要求相反，委內瑞拉的經濟更加失衡，在其出口額中石油競占95.8％，大為超過一般的石油出口國和查維斯執政前的水平。

    委內瑞拉長期存在高通脹，其1999年為23.57％，2008年升到31.44％，2009年仍為25.1％；其銀行存款利率也很高，但仍低于通脹率，1999年為21.28％，2008年降到16.15％。過高的通脹可大部抵消人民名義收入的提高，甚至可使其實際上降低；低存款利率使人即使用儲蓄方式也免不了財富的貶值，難以吸收存款。還應注意到委內瑞拉相當高的失業率，他在1999、2003年分別為14.5％和16.77％，到2008年也仍達7.6％(表3)，2009年為7.9％。通脹率和失業率過高直接影響到底層人民的生活和社會穩定。最令人關注的貧富差距過大問題仍嚴重存在，在人均國民收入7300美元的2008年貧窮人口仍占37％[8]。令人擔心的是，被查維斯政治鼓動和對美好未來的“支票”吊足了胃口的貧困階層更多地關注的不是已取得的那些生活改善，而是社會財富分配的明顯不公。問題的長期積累、甚至有所惡化，會帶來嚴重的社會動蕩。

    潛在的社會風險

    基于目前不能令人滿意的形勢,筆者推測未來可能出現兩種情景。一是國際油價持續走高，跨國公司在重油帶和天然氣上有足夠的投入(這要求占股份一半或一半以上的PDVSA也要有相應的投入)，雄厚的資源基礎可保障油氣產量相對穩定或有所增長, 委內瑞拉可部分或基本兌現其龐大的石油出口承諾。他可促使國內經濟基本穩定，也使國內矛盾的積累不致于越過底線。另一種情景是國際低油價和外國公司投入不足，油氣產量繼續下滑，而這會迫使查維斯對國內、外公司“殺雞取卵”,實施更極端更近視的經濟政策，這樣可能使油氣生產陷入惡性循環的下坡路，進而使社會動蕩加劇。對此，曾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首席經濟學家的哈佛大學教授肯尼斯·羅戈夫指出：委內瑞拉經濟不過是借了油價高企的東風，油價劇降，其經濟將隨之坍塌……(目前)委內瑞拉的石油產量仍低于查維斯剛上臺時的水平，因此委內瑞拉經濟前景不容樂觀[9]。

    特別要指出的是：如果查維斯由于某種原因(如健康)不能繼續執政或落選，在執政集團內并沒有比較成熟的“接班人”，在社會上也還沒形成足以獲得較明顯優勢的反對派，那么左右兩派的對立可能導致社會分裂。一個長期執政的強勢統治者之后在許多國家曾經歷的混亂局面有在“查維斯時代”之后的委內瑞拉出現的可能。

    上述情況己引起國際分析機構的關注[10]。依據國際貨幣組織(IMF)所提供的多項參數，北京工商大學季鑄等給出世界110個主權國家綜合風險評估，委內瑞拉的綜合風險指數排序由2009年第105位降至第107位，其中政治、經濟、政策、支付風險4項指數排序依次為106、105、99，86。所有指數值不僅明顯低于世界均值，而且明顯低于情況有某些類似的拉美國家，如墨西哥、巴西等(表5)。2011年中期加拿大智庫菲沙研究所發布了對全球136個國家/地區油氣領域投資吸引力評估和排名報告，按財稅體制、管理成本、政局、安全等17項指標評估，其中“最不具投資吸引力”的10個國家中委內瑞拉竟被列為首位，厄瓜多爾、玻利維亞、伊朗勉列其上[11]。國際咨詢機構對委內瑞拉經濟前景和石油投資風險的一系列研究結論值得我們注意，對委內瑞拉有直接體驗的我國有關公司和研究機構應認真研究，得出自己的判斷和對策。

表5 委內瑞拉2009年經濟風險指數及其在世界上排名的比較



    數據采自北京工商大學季鑄等的《世界經濟風險指數與主權國家評級（WERICR 2010）》，見參考文獻[12]285～295頁；指標值在0～1區間，值越高，風險越小。

    委中石油貿易

    石油是中委間貿易的主要品種。在中國海關進口統計中奧里乳油列入燃料油(可能因稅率低)，但實際上很少以其作電廠或鍋爐燃料，若干煉廠(包括民營煉廠)卻專門用其作原料。因此，可將中國海關年報中分列的原油和燃料油合并作為全部原油進口對待。

    2005年委內瑞拉的新國有化實施后其石油形勢開始變化，迫切要求開辟新的出口目的地。雙方共同的需要使委中貿易持續大幅增長。2005～2008年期間委中貿易額年增率為66.31％，其中委向中出口額年增率為74.0％，同期委向中國出口的原油量年增率為56.95％；委對中出口、進口額占委全部出口、進口額的比例也分別從2005年的2.22％、3.61％提高到2008年的6.5％、7.04％(表6)。2009年金融危機使委對中進出口貿易額比2008年下降27.64％，其中出口額、進口額分別下降33.23％、16.12％。而中國對外貿易額、出口額、進口額同比依次下降13.9％、16.0％、11.2％[12]。這兩組數字對比顯示金融危機后委中貿易下降的主要受委方經濟萎縮的影響。

    應該注意到：(1)在委中貿易大規模開展后委對中貿易一直出現順差，且貿易額越大委方的順差似乎越大。這是合乎中國同多數資源進口國間的貿易特點的，但從貿易平衡上看也表明中對委有加大出口的必要。(2)委中貿易占委外貿的份額近年有所提高，從2003、2005年的1.86％、3.61％到2008、2009年的7.04％、6.78％。顯然，這個比例還是較低的。中委貿易量在中國進、出口總額中的比例更低成低，以2005年為例筆者按中國海關公布的數據計算，分別僅占0.19％和0.12％。以上這些數據說明委中間的貿易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表6 1998～2009年委內瑞拉與中國間貿易額的變化



    原始數據來自中國海關，筆者計算編表，其中進出口總額僅列出整數

    2005年以來的委新國有化后中國仍堅持以友好態度全面發展經濟和石油合作，主要投資重油帶勘探開發。兩國合資的中委奧里乳油公司承擔的胡寧(Junin)4區塊項目第一、二期工程在2006年相繼投產，這是委新國有化后最早擴大產量的合資企業，使PDVSA奧里乳油年產能達650萬噸并向中國發出第一艘裝載其產品的大型油輪。為了加工奧里乳油,中國在廣東揭陽建設了年煉能2000萬噸的煉廠。此外，中國向PDVSA新組建的石油服務公司提供援助，首批供應12臺鉆機.。為了進行這些項目CNPC的南美分公司與委方就上游的勘探開采、中游的船運、下游的煉廠簽署一體化合作協議。雙方努力使委向中的出口在2006年以來躍上新臺階。

    2008、2009年查維斯兩次訪華和中國領導人的相應回訪把委中合作推向新階段。匯總其主要成果可分為三方面。一為成立中委聯合融資基金并由最初商定的60億美元擴大至120億美元，其中中國國家開發銀行(國開行)出資80億美元。為了資金提供的方便和穩妥中國國開行還與美洲開發銀行就投資和多方面合作簽署備忘錄，中國成為其成員國。二為將對中國石油出口由30萬桶/日在2013年前提高到100萬桶/日。三為開展全面經濟合作，在2009年習近平訪委期間曾就經貿、金融、能源、農業等領域達成15項協議，此后中國中鐵股份有限公司承建了委北部的蒂納科-阿納科鐵路。在上述互訪成果基礎上胡寧4區塊合作得到完善。中國國開行在10年內提供總額200億美元(其中一半為人民幣)的融貿貸款，中國石油天然氣公司(CNPC)在25年內從委內瑞拉獲得29億桶重質油出口。中國以資金(特別是穩定提供的大額貨款)“換取”石油的方式在此后的多次商談中逐漸細化、成熟。貸款與石油間不是簡單捆綁而是有一定的獨立性，貸款和石油的提供(出售)各有相應的公司)間的具體合同按市場規則運作。中委間這種互補雙贏的“貸款換石油”合作被業內稱為“南南合作”的新方式——委內瑞拉模式。 目前“貸款換石油”在委內瑞拉有進一步發展，2000年末中國石油化工總公司(Sinopec)和中國海洋石油總公司(CNOOC)分別與PDVSA簽訂類似協議。Sinopec將合作開發胡寧1和胡寧8區塊，使其分別達20萬桶/日的產能，參與建設日處理重油20萬桶的Cabruta煉廠。CNOOC將參與東北部陸上和海域的蘇克雷元帥(Marical Sucre) 天然氣開發項目，預計可日產120萬立方英尺氣和3.7萬桶凝析油。這樣，中國三大石油公司對委總投資達400億美元[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