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是不是人類末日還差一個來月便可見分曉,但2012確實是中國光伏制造業的大災年。
繼今年5月美國裁定對我光伏產品征收31.14%~249.96%的懲罰性高額反傾銷稅后,歐盟于9月份也對我國光伏電池發起了反傾銷調查,而且調查產品的范圍進一步擴大至全產業鏈,涉案調查金額高達200多億美元。歐洲是當今全球光伏產品的最大市場,也是中國光伏產品出口的主要地區,因此,國內原本一片慘淡的光伏企業雪上加霜。據悉,中國最大的十家光伏企業債務累計已高達1110億元人民幣,整個光伏業負債率超過70%。
自1958年中國研制出首塊硅單晶算起,我國光伏產業的歷史已有五十余年,但真正興起,還是最近十年。2007,中國開始成為世界上生產太陽電池最多的國家,產量一再躍升。這個產業曾經給我們帶來很多欣喜和憧憬,也給我們一些錯覺和盲目的樂觀,甚至大家都說,在新能源領域中國已經跑到了世界前列。
但危機不約而至。一個十年中蓬勃興起的新產業,已經成為該行業世界最大制造商,竟然在極短的時間里轟然倒下,頻頻發出求救信號。中國光伏產業的命運雖有偶然性,但仍帶有普遍的啟示意義。
若論中國光伏產業之劫,第一劫是產業形態有缺陷。國內企業搞制造,但上端原材料和下端市場,全在國外,典型的兩頭在外,哪頭都會出亂子。原材料雖說是砂子,但提純技術不行,因此多晶硅依靠進口。人家就拿價格跟你玩,先是狠漲,我們只好簽進口的長期協定,哪知長協一簽,多晶硅的價格就一路狂跌,讓你打掉牙和血吞,吃不了兜著走。市場就更加險惡了,幾場反傾銷反補貼的貿易訴訟,便將中國的光伏企業擋在了歐美市場之外。
第二劫是核心技術缺失。雖然我們在起步時有過令人鼓舞的自主研發成果,也有無錫尚德這樣的由海歸專家創建的領軍企業,但仍然在大規模發展階段錯失了掌握核心技術和參與技術標準制定的時機,多數企業只是熱衷于組件加工,掙錢快,勢必附加值低,缺乏競爭力和抵御風險能力。而美國光伏企業,數量不多,幾乎都有自己的特色和主打產品,他們在研發方面的投入,一般占總營收入的15%以上。人家將自己的核心技術物化在成套設備上,打包賣給你,你用完一代用二代,就徹底被套住了。
第三劫是政策引導有誤。兩頭在外、核心技術缺失的情況出現在整個產業里,不是點的問題,是面的問題,可見與產業政策的引導是有直接關系的。大政策影響大環境。你鼓勵出口,搞退稅,大家便跟從。你支持高新產業,卻不認真區分誰是研發高新技術的,誰是加工組裝高新產品的,大家當然揀便宜事兒做。還有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地方政府的盲目招商,以最為優惠的土地和相關條件吸引光伏項目投資,以各種形式對當地光伏企業施加各種地方性保護,導致對環境的污染和巨額的銀行貸款,形成過度投資和產能過剩。
第四劫是企業的非理性沖動。企業對風險的評估和控制,被市場利好沖到爪哇國,以為國外市場會一直好下去,以為光伏是一樁只賺不賠的好買賣,一頭扎進來;而且為了在資本市場上再狠賺一把,更加拼命借貸投資上項目擴規模;有些不良企業利用國家補貼政策漏洞,索性直接騙補,坐地干起了不法的買賣。
水落石出,亂像叢生。于是就有了一個新問題,對光伏產業救還是不救?
答案是,救!當然要救。因為這個產業的未來,道理太正,誰也否定不了。太陽能光伏發電會占據世界能源消費的重要席位,將成為世界能源供應的主體。預計到本世紀末,可再生能源在能源結構中將占到80%以上,太陽能發電會占60%以上,足以顯示出太陽能光伏產業的發展前景及其在能源領域重要的戰略地位。所以,中國的太陽能光伏發電產業不但要救,還需要大力扶持,使其健康發展。
那么,下一個問題又來了,怎么救?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各家銀行金融機構,以及大大小小的光伏企業都有自己的路數,我只想就本人觀察的一點零星體會梳理出來,與讀者分享。
第一,救誰要分清,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亂撒胡椒粉,而要把扶持的重心用在真正的高新技術研發制造企業上,用在掌握太陽能光伏發電核心技術或是創新應用模式的企業上,用在能夠成為中國太陽能光伏發電行業技術帶頭者和國際上頂尖制造商的企業上。
第二,一方面要注意扶持自主創新的力量,這叫源頭激活;而另一方面則需考慮終端補貼。補貼的路徑選擇很重要,你有破綻,人家才騙補。如果把錢直接補到下游,補到太陽能光伏發電的消費者身上,以此把國內市場的水攪活,豈不更好?
第三,國網出手,只能救急,不能救本。國家電網終于在上月底拿出了關于做好分布式光伏發電并網服務工作的意見,這對風雨飄搖的中國光伏產業確實雪中送炭。有人嘆早兩年就好了。但即使晚了,也強于沒有。在筆者看來,國網能有如此快速巨大的態度轉變,說明央企的大局觀責任感。其實對于國家電網來說,運行平穩安全是頭等大事,太陽能光伏發電是全新課題,目前也只能容納新能源發電入網20%左右,否則就要再增加傳統電能。光伏發電是典型的新能源特征,直流發電,變成交流電入傳統電網,無異于新鞋老路。況且太陽有升有落,天氣陰晴無定,太陽能光伏發電的未來出路并不在傳統電網,不在分布式,而是無網發電。現在德國就做了很多這樣的探索,一家一戶式,發儲用一體,效果很好。中國光伏企業的眼光要盯得緊些,看得遠些。
可見,現在我們面臨的真正問題,不是彎道超車,而是謹防彎道被甩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