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天然氣合作：利益而非友誼

    普京走了，沒有簽署被世界關注的“中俄天然氣合作協議”，兩國輿論充滿了遺憾，但這恰恰說明了兩國關系更趨于成熟，更尊重國際合作的通行準則。

    “中俄天然氣合作協議”涉及每年從西西伯利亞向中國輸送300億立方米天然氣和從東西伯利亞輸送380億立方米天然氣。俄羅斯出售給德國氣價高達每千立方米400美元，即便俄羅斯給中國優惠到350美元，預期也將為俄羅斯每年帶來238億美元收益，如果管道運營30年，將帶來7140億美元的巨大持續收益。然而，從目前國際市場LNG長期協議的采購價格和中國非常規天然氣的開采成本分析，中國即便以千立方米250美元的采購價格從俄羅斯購買，也已經得不償失了。

    氣價兩難

    從西西伯利亞產氣地區到中國邊界的新疆口岸阿爾泰長達2500公里，從阿爾泰到上海、廣東這些的經濟發達地區還需要5000公里，如此超長距離的輸氣在全世界也是絕無僅有，即便氣價在250美元，基本上也毫無經濟性可言。這筆生意從一開始就存在很大的不合理性，雙方無法達成協議也自然在情理之中。

    在天然氣價格問題上，中俄都難有退路，如果俄羅斯給中國降價，將如何面對自己在歐洲的天然氣消費者？如果中國接受漲價，將如何面對來自全球，特別是來自土庫曼斯坦等中亞的天然氣供應國？

    一些人認為從中國國家能源安全的角度，即便有所損失，從大局考慮也應該與俄羅斯達成此項協議。但是，中俄之間的歷史很難讓人相信與俄羅斯合作可以保障中國的安全。

    1896年，73歲的清朝洋務大臣李鴻章冒著酷寒前往莫斯科簽署《中俄密約》，為“聯絡西洋，牽制東洋”，實現“以夷制夷”的方略，企望聯合俄國以保大清國“二十年無事”。密約同意大清向俄開放所有口岸，允許俄建造營運鐵路和開設銀行，以換取“中俄兩國既經協力御敵”。僅三年后，德國以武力威脅強迫租借膠州灣，俄國非但不履約相助，反而趁火打劫，從中國割走了大連灣和旅順口。使得李鴻章“憤懣之極，精神不支”，使清廷“無兵可戰，無理可講”，陷入引狼入室內外交困境。以至中國近代史學家蔣廷黻先生曾悲憤地說：“俄國是最善于乘人之危，以‘朋友’、‘友誼’的幌子欺騙和愚弄中國的強盜”。如果中國真有石油危機的那一天，俄羅斯恐怕又會落井下石。

    1950年，新中國建立之初，蘇聯為了控制一直與美國保持較好關系的中國共產黨，背著中國支持北朝鮮發動戰爭，最終將中國拖入朝鮮戰爭，使中國孤立于國際主流社會長達20年。1960年，俄羅斯為了控制中共，利用中國自然災害施加壓力，對中國造成了巨大損失。到今天很難讓人相信，一旦中國能源遭到封鎖，俄羅斯不會利用這一契機要挾中國。在中國，越來越多的人已經意識到，保障國家能源安全的關鍵必須依賴自身資源和加強與主要貿易伙伴之間的合作互信。

    利益而非友誼

    當前，美國正在引領世界，通過一場“靜悄悄的革命”來改變世界，這就是著名的“頁巖氣革命”。 近年來，美國頁巖氣的開采量和供應量迅速增加，氣價不斷下降，已經能夠與常規天然氣進行競爭。美國劍橋能源咨詢公司認為，全球非常規天然氣十分豐富，足以改變“游戲規則”——不僅僅是天然氣的游戲規則，也不僅僅是能源的游戲規則，可能影響的是整個世界地緣政治格局的游戲規則。

    2010年，美國頁巖氣的產量達1379億m3，占全國天然氣總產量的23%，減少美國原先預計進口的LNG量達1億噸。今天的美國，不僅不需要增加天然氣進口，而且從2010年起開始向世界輸出LNG，“能源獨立”正在接近現實。美國的非常規天然氣技術進步直接影響了全世界的天然氣供需格局，原先以美國為市場的大量LNG項目不得不在全球尋找新的市場，價格也在不斷下跌。

    受到美國頁巖氣革命的鼓舞，歐洲也在積極嘗試各種常規天然氣的開發，最近在德國、波蘭等歐洲國家發現了大量頁巖氣和致密砂巖氣，歐洲初步預計的地質儲量將超過120萬億立方米。如果頁巖氣革命在美國能夠成功，在歐洲也將會被復制。如果歐洲的非常規天然氣得以發展，其成本不可能高于目前俄羅斯賣給歐洲的氣價，歐洲的“能源獨立”也將步美國后塵影響世界。

    所以，俄羅斯將天然氣賣給中國并非出于友誼，而是在市場面臨壓力時而不得不進行的博弈。長期以來，俄羅斯一直將資源作為維護國家戰略利益的武器，動輒以中斷供氣威懾或制衡，已使進口俄氣的歐洲諸國忍無可忍，擺脫對俄能源依賴已成為所有依靠俄羅斯能源國家的國家戰略。土耳其9月29日，要求俄羅斯必須降低天然氣價格，否則將終止合同。隨著伊拉克戰爭的結束，該國巨大的石油天然氣產能正在釋放，而土耳其希望接替動亂中的埃及成為阿拉伯世界的領袖，這就需要土耳其向阿拉伯世界更多的開放市場，增加對阿拉伯國家能源采購將成為趨勢。使用更便宜的伊拉克天然氣，不僅經濟，而且有利于平定土伊邊境的安全壓力，自然是一舉多得。

    中國能源獨立設想

    還有一件俄羅斯或許不愿意，而又不得不面對的事情，那就是中國也可能實現“能源獨立”。一直以來，中國人都認為自己沒有充足的能源資源，特別是清潔高效的天然氣來支持中國的能源結構調整和經濟持續發展，毫無選擇地要依賴外部世界的天然氣資源。其實，中國的常規天然氣非常豐富，非常規天然氣更加豐富，中國現在缺氣是體制造成的。絕大部分資源都交給中石油壟斷經營，但中石油因為國際油價持續高漲，將錢都投向了石油的勘探開發。中石油一再抱怨國內天然氣井口價太低。如果給他們350美元/千立方米的井口價，相當于2.23元/立方米，比現在1.17元/立方米的價格高出90%，中國天然氣供應的情況就會徹底改觀，而且就業和GDP全部留在中國。

    中國常規天然氣的儲量達到56萬億立方米，頁巖氣100萬億立方米，致密砂巖氣100萬億立方米，煤層氣36.8萬億立方米，陸上可燃冰42萬億立方米，南海可燃冰22萬億立方米，還有生物質天然氣和深井天然氣，各種天然氣資源總儲量達到356萬億立方米，這些資源足以支撐中國的“能源獨立”，只要政府進一步放開市場，允許更多的中外企業進入這一市場，中國自身的天然氣供應必將出現井噴式的發展。

    當然，中國即便實現“能源獨立”，也并不意味中國將不再進口外部能源。作為全球化的重要一員，作為世界最大的制造業國家，中國必須向世界開放市場，以維持貿易平衡，但這一切都要基于市場的經濟利益，基于普世的價值原則，基于競爭。